村長的肩膀一抖，便埋下頭去，一句話也不說。他不知道說什麽，他也沒有資格說什麽，他是一個罪人。

以前，他坐在田邊，看著田裏金黃的麥田，微風吹動這，麥浪起伏，這些個小孩就在田邊嬉戲。

三丫頭，那個每天給田裏父母送飯的小丫頭，聰明可愛，每天路過都要叫自己一聲村長爺爺。

村裏好多小夥子都在喜歡她呢，自己的孫子還說過長大了要娶她呢！他看著這些年輕人，感覺好像看見了年輕時候的自己，找回了一種甜蜜，天真的回憶。所以，他最喜歡孩子。

他基本是看著這些孩子長大的。

可是，自己親自將她綁上木樁，自己親手點火將這個可愛的女孩給燒死了。他感覺自己就像惡魔，一個劊子手！

可是，又怎麽辦呢？三丫頭沖撞神靈，神靈發怒，懲罰了這個村子，這個他從小生活的地方，他也沒有辦法啊！這樣才能讓天神息怒，才可以救整個村子幾百號人可以過活。

讓這一切罪孽都算到他身上吧！他已經老了，死了不算什麽，那些個年輕人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。

聽說人作孽死了之後，是要下地獄的，可是，他不怕！

那男人跪著移到亓陌旁邊，抱住亓陌的大腿：“大人，不要燒死俺啊！大人饒命啊！”鼻涕眼淚流了一臉，揉在了亓陌的褲子上。亓陌臉都綠了，一腳將其踹出去了。

那男人卻迅速又涕泗長流長流的爬到了，渾身沾滿了地灰和碎渣，一臉驚恐無措：“大～，大人，饒了小人吧。”

亓陌嫌棄的看了一眼男人，示意小貓上來，小貓將男人快要伸到亓陌褲腿的手一口咬斷。

“啊～，啊！”那男人按著斷手，阻止血冒出來。但鮮血還是留了一地，沁濕了地面上的灰塵，好似鮮紅的朱砂。然後，這男人直接暈過去了。旁邊的婦人按著小豆的嘴，止不住的哭泣。

小孩和那些大人已經嚇麻木了。

小貓立即嫌棄的吐了口中的的斷手，跑到亓陌面前，示意亓陌幫它把嘴擦幹凈。那只斷手還在地上抽搐著，鮮血慢慢湧出，然後沒了動靜。

亓陌拿出一張帕子，在上面倒了點水，仔細幫小貓擦著嘴，胡須，獠牙。村民們看的一楞一楞的，渾身發抖。

亓陌嫌棄的看了一下褲腳和胸口的鼻涕，他得趕快去換身衣服，不然，他會崩潰的。

“軍醫，軍醫！”一會兒，亓陌身後，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出來了，這老頭留著八字胡，小眼睛很是明亮，青色布衣旁邊掛著一個藥箱，腳下生風的小跑到亓陌旁邊。

“胡醫師，麻煩你了，千萬不要讓這人輕易死了。”亓陌基本是從牙縫中把話擠出來的。

“嗯，屬下知道了。”胡醫師用亓陌命令蒸餾出來的酒精，倒在了那男人斷手上，一陣慘叫又響起了。

胡醫師感覺很是爽，這個人渣，不配為人父，他在大人後面早就想收拾他了。他會讓他生不如死的。

亓陌對這個老頭改觀不少，這個老頭盡管倔強，無知，殘忍，還有點喪心病狂，但是他卻很有擔當。這男子確是豬狗不如，連自己的女兒都可以推出去，讓其去死。

這時，沈霽送飯來了：“公子，飯好了，快吃吧！”沈霽將飯遞給亓陌，亓陌接了下來。

“聽著，”亓陌指著因疼痛而臉色發白，渾身冒汗的，躺在地上的男人：“你還有一餐的時間可以活，等我吃完飯，你就可以去死了，盡情的交代遺言吧！”

說完，亓陌一動不動的盯著村民，一邊吃著飯。

在村民眼中，亓陌狼一樣的眼睛正盯著他們，他口裏吃的仿佛不是飯，是他們的肉一樣。旁邊的小貓也盯著他們，一人一虎的眼神如出一轍。

這時，有一個村民受不住壓力的跪了下來：“大人饒命啊！饒過我們啊！”

“大人，我上有八十歲老母，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孩，饒命……”

“大人，都是小豆他爹把三丫頭供出來的啊……”

“大人，都是村長的錯，是他殺的三丫頭，不管我們的事……”

“大人……”

亓陌聽得耳朵都要聾了，這些個人不是在讓自己饒命，就是在推卸責任，又或是沈默，讓他越來越感到一種由內心生出的憐憫和哀傷。

特別是抱著小豆哭的婦女，他覺得她是最可悲的，自己的女兒都被燒死了，她卻一句話也沒為女兒說；自己的男人被他派的老虎咬斷手了，她還是只知道哭。

哀其不幸，怒其不爭，就是這種感覺嗎？

這還是兗州境內，還算好的了，那青州呢？這還是他們統治地盤上的百姓，兗州東郡的百姓啊！

村長聽見眾人讓他去死的話，心涼了半截，看著眼前生活了五六十年的村子，神色微有懷戀，但眼中求死的渴求更甚了，這是對生的恐懼與悲哀。

他不怕去死，他更怕活著，去看這些個人的嘴臉！

不一會兒，亓陌放下碗：“好了，你們可以去死了！”

這時，小豆咬了口婦人的手，“哥哥，嗚嗚，不要殺村長爺爺，不要殺爹爹。嗚嗚，哥哥，我求你了。”

有些小孩開始跟著小豆哭泣，求著亓陌。一些開始時就沈默的村民也開始給亓陌磕頭，求亓陌不要殺村長，但卻沒人為那男人求情，而一開始求饒推卸責任的人卻沈默下來。

亓陌也沈默了。

他看過孟子的性善論，以及荀子的性惡論，他覺得都不對。人性本無善惡，可是，在這樣的大環境下，人卻最容易受到外物的熏染，受到各種或冷漠或美好事情的洗禮，變成今天這個樣子。

人性，需要用教育去引導，而不是一昧的譴責批評，也不是用雞湯去灌輸，教的是德，行的是準則。

其實，若如果他今天真的燒死那村長和男人，他就和那些愚昧無知的村民沒有區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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